李梦瞧：瑞云寺事件的佛教解读 拿什么抚慰信仰

编者按：2013年12月8日早晨，福州瑞云寺被强拆。既然是政府危房改造工程，既然是拆迁红线内的公益用地，福州瑞云寺僧人为什么无法履行正常的法律手续，合法搬离？物理学博士李梦瞧以丛林法则解构当代中国信仰缺失的和人性沦丧的根源，指出中华文明的价值观原本是广博、慈悲，充满光明而予人希望的，佛教文化更是中华文明的精神内核之一。

 

已被强拆毁坏的百年古刹福州瑞云寺（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老年法师”的不幸身份

2013年12月11日，福州瑞云寺居士告知“早上有大量保安将两位老法师强行抬出瑞云寺。两位老法师在途中曾经打电话呼救，目前已经失去联系，瑞云寺新址拉上了警戒线，老法师情况不明。”

出家人住持寺院，本以寺院为“家”，一则安顿色身，得以用功办道，息灭贪嗔痴，转凡成圣；二则为迷惘苦海、轮转生死的如盲众生留下一线解脱生机。自度度他——这是出家人住持寺院的无量功德。“寺院不是养老的地方”，却是出家人用功办道和普度众生的地方，住持寺院，是两位一生精勤修行、化度有缘众生的老法师的分内事，在瑞云寺事件中却被别有用心地扣上了贪图养老的恶名。

鲁迅说的“中国的社会，虽说‘道德好’，实际却太缺乏相爱相助的心思。便是‘孝’‘烈’这类道德，也都是旁人毫不负责，一味收拾幼者弱者的方法。在这样社会中，不独老者难于生活，既解放的幼者，也难于生活”；若谈信仰，便是瑞云寺事件中骇人听闻的种种恶行。对于兼具“老人”和“信仰者”双重身份的瑞云寺法师，不幸遭受了这双倍轰炸！

苦难无尽的弱肉强食

当吃、住、教育、医疗这些基本人身需求仍需要通过个人极大的努力和竞争来获取时，这个社会实际上尚处在只解决物质层面、不考虑精神层面的弱肉强食时代。其法则便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衰老虚弱的被年轻力壮的赶走，唯有强者才能享受这个社会的资源。在丛林法则里，瑞云寺自然不是年老法师的养老院，整个强拆过程中，赶人走有一个一再被“提点”的理由——两位老法师一再地被提醒：“你们已经老了，寺院不是养老院，回家吧！”

丛林法则是一条如环无端的食物链，制约自己的那一方永远高高在上，无有任何人是终极强者。只要走进这条规则，任何一个人都是可怜的弱者，人人受辱——才是丛林法则永恒不变的秩序！

事实上，这样的法则从来都不是中华文明的价值观，相反，中华文明的生命法则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充满人性关怀的存世之道。孟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济世情怀，《普贤行愿品》恒顺众生、生生世世利益一切众生的广大宏愿等，这是决然不同的两种生命价值观。前者狭隘、残酷，苦难无尽而令人绝望；后者广博、慈悲，充满光明而予人希望……

丛林法则下的“文革”

两百年前的一个西方人达尔文提出《物种起源》，严复《天演论》将其阐发为丛林时代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此这个来源于西方物化文明的生命价值观进入中国人的生活，开始广散流毒，国人的生命意义被摧残得一塌糊涂。而在美国仅有39%的人接受进化论的生命起源观，其“科学性”更是从始至终都不甚完善，存在多处无法自圆其说的盲区。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初级世界起源论，何谈真理，却因缘和合错综复杂地席卷了中国大地，毫不留情地扼杀了几代人中国人的生命意义。

庙产价值之一：兴学？兴商？

瑞云寺事件中，一个拆迁方最为“义正言辞”的理由是瑞云寺所在地占据了拆迁区域内计划新建的一所小学用地。

在已经拆除的小学旧址新规划项目不明的情况下，一座百余年前就存在的寺庙突然阻碍了小学教育，其“个中真趣”在于：将寺庙旧址征做学校用地，空出来的学校旧址便可统一开发。这样一场“李代桃僵”的戏码，也算“用心良苦”、机关算尽——如果说“庙产兴商”在大众心目中尚有几分抵触，但“庙产兴学”一定会受到全面支持。晚清张之洞发起的“庙产兴学”运动，是近代大众对寺庙、对佛教价值判断颠倒、悲哀、愚痴的第一次巅峰。

必须从误解中走出来，重新审视佛教的价值！

守培法师于《僧服是无价宝》中云：“维持世道，挽回人心，这是佛教的宗旨。”当工业文明与经济大潮席卷而来之时，人们的狂热性反映成为对于名利的生死执着。有人说：“干掉熊猫，我就是国宝。”为了名利，可以不要伦理，这样的人群就像一辆辆越来越热的汽车，不断升温，不断加速，距离危险边缘越来越近。而佛法正是此时急需的一剂清凉散啊！倓虚老法师说：“和尚就是世界的大轴，和尚不能动，和尚一动，世界就紊乱了。你想，和尚不为国家祈福，不去改善人心，转移风俗，你偏要勒令他做旁的事，那不是强人所难，祸乱人心吗？如果人心都失去了正常的态度，世界哪能不乱呢？出家人对社会的工作就是用善恶因果的事实来教化人心，维系人心。人事的变化可以用武器来杀伐，来征服，而人心的险恶，人心的变化不是用武器能征服的，这必须用善良来教化，使每个人心里本来具有的良善种子萌发出来。无论社会如何狡诈，这种潜伏在八识田中的正直良善种子总能维系着人心，使其历经变化也不至于铤而走险，所以和尚就是社会化导的中枢，也是世界的大轴。”

这是佛教的价值！这是寺院的本分！这是出家人的功德！

教育重要，佛教在人欲横流中作砥柱，坚守人性根本之善的这部分教育，更是重中之重！

拿什么抚慰信仰？

如果说年中的兴教寺事件是因为蔑视信仰而“驱僧夺寺”霸占资源，年末的瑞云寺强拆则更为理直气壮。

 佛教出现于世，为了止息人间的争斗，总以温和的方式化解冲突，久之好像被认为她从来就不具有斗争抗议的权利。而事实上佛教的化导方式从来都不是唯一的，面对恶人恶行，《瑜伽菩萨戒》教导弟子：“又如菩萨，见有增上、增上宰官，上品暴恶，于诸有情无有慈悯，专行逼恼。菩萨见已，起怜悯心，发生利益安乐意乐，随力所能，若废、若黜增上等位。由是因缘，于菩萨戒无所违犯，生多功德。”文革中，法门寺住持良卿法师自焚保卫佛陀灵骨，红卫兵见状落荒而逃；抗战时期，弘一法师书偈“亭亭菊一枝，高标矗劲节；云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积极投入“杀生为护生”的抗战事业……在特殊的时节因缘下，祖师大德以超拔的大乘菩萨精神游行世间，为佛弟子指明光辉的护法护生之路！

残酷的浊世丛林法则，本是佛法来到人间要消融的苦难，但在这人性之光将灭之际，以随许世俗、胡来胡现的大乘精神投入人间，以“上马杀贼，下马念佛”的无碍和悲心随力所能对抗恶行，是今时因缘下佛教悲悯众生、“为世界人道留一线生机”的金刚手眼！